第十二章 作为树人的一生（二）

这距离并不如想想中那般远，等他走近，离曲清如越近，他的身体就更僵硬一点，纯粹是吓得。

    等摸到了那把掉在草地上的伞，没有感受到任何攻击的他总算松了口气。

    他瞄了一眼已经离得很近的曲清如，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办法，他大着胆子把那把伞撑开举到她的头顶上，总算遮住了雨水。

    曲清如回过神，看了他一眼。

    “多谢。”

    帮助人……哦不，妖怪的感觉还不错！

    他喜滋滋地想到，拿着伞的手更稳了。

    彼此间两人并无什么对话，于曲清如来说是没有必要，于小沙弥来说就是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见天气放晴了，他故作无事地收了伞，离曲清如站远了点。

    这场暴雨像是把天空都洗净了一般，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他恰好扭过头，便看见树后的悬崖，从这儿望去，一道彩虹像是架在悬崖上似的。

    “长虹！”

    他忍不住惊呼，见曲清如看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才晓得站在悬崖上看风景最是好看。”

    “我的背后是悬崖？”

    曲清如问道。

    这话把他问得一愣，他仔细观察了下曲清如附身的这棵大树，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怪不得原来她头背对着悬崖什么都看不见”的表情。

    “是的，你看不见你后面吗？”

    一辈子背对着如此好看的风景却看不见……小沙弥不禁露出了同情之色。

    “……嗯。”

    她很少犹豫，所以这样显得有些反常，但小沙弥与她并不相熟，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准确来说，她应该是知道背后是悬崖的。

    只是这个记忆有些奇怪，她从未记起自己见到过。

    “若是你不在意的话，施主，我以后给你讲讲外面的事。”

    小沙弥以为她有些伤心，自己的胆子也大了，便开始自告奋勇。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想打开话匣子，便听见底下传来一阵呼喊声。

    他屏声仔细一听，隐隐约约是师父的声音，见他许久不回来索性亲自出来寻找。

    小沙弥吓得跳起来拿起伞就往山下冲，走前还喊着下次再来找你玩。

    师父的腿脚不好，生怕他磕着碰着到时候摔断了腿，他一面担心一面飞速往声源附近奔去。

    曲清如瞧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思索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

    小沙弥如他所说经常上山顶找她说起外面的事，估计是把她当成了玩伴，也或许是由于这附近与他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师父和她。

    从他口中，她知晓了外面正在打仗，而如今饥荒还未结束，外面流民到处逃难，如今这地方倒还算安生。

    一般是小沙弥说，而曲清如听着，她没有别的线索，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有些古怪，有时候聊得越久，她的记忆就会流窜出来一些。

    那些琐碎的记忆没什么顺序，有时候只是一堵烂墙，有时候只是一地的锅碗碎片，乱糟糟的，一想就开始晕眩。

    感觉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个是极度冷静的她，一个是疯癫而又歇斯底里的她。

    这股仇恨来的莫名其妙，理所当然引起了她的怀疑。

    那颗泛着青色光芒的心脏再次出现，能“看见”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她所研究出来的也逐渐深入。

    ……

    小沙弥如往常一般准时来到山顶，他每天都很开心，但又时常莽撞。

    刚想给曲清如打声招呼，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颗小石子，仰起身体张牙舞爪似的就朝着曲清如的方向溜了过去。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本来身子都要往后倒了，不料被树根一绊，整个身体往前一扑。

    手掌擦着地滑了过去，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总算停了下来，他翻过身体，把自己的手捧了起来。

    “嘶，好疼啊。”

    他嘀咕着，一看手腕，出现了点擦伤，渗出了一些血珠。

    在别人面前摔了个马大哈，属实有些羞耻。

    小沙弥抬起头想尴尬地说声自己没事，却看见一双如血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那双眼睛无疑是极为恐怖的，扭曲又怨毒的目光看着让人心底陡然冒起了一丝凉气。

    “施……施主，你怎么了？”

    他吞了口口水，想要当做没事儿人一样，但吐出的话却结结巴巴的。

    “你……我找到你了，我终于……”

    面前血瞳的人阴惨惨地开着腔，吐出的每句话都像是冒着一口凉气，她笑着，显然跟曲清如平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头颅所在的缝隙被她渐渐挣开，露出幽深的黑洞，整个身体似乎慢慢化出了实体，想要冲破这具树干，盯着小沙弥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吞食入腹。

    “停下来。”

    熟悉又冷淡的声音复又响起，却叫小沙弥由衷地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