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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激顾罗,若不是他及时发现了我去厕所的动机,我一个鹞子翻身下了床,光着两条擎天柱一样的粗腿,那后果不堪设想。
护士小姐也真是善良,这么晚了她一点困意都没有,她还贴心的带来了患者穿的病服裤子,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歌颂医护人员,歌颂张青青。
我艰难地用金鸡独立的姿势上完了厕所,根本不想再睡下去,只要我躺在床上,我一定会麻烦到顾罗,我一秒钟都不愿意麻烦他。我只想盯着这两瓶药水快点滴完,结束这难熬的时间。
一滴,两滴,时间不会随着我的盼望而改变它的速度。一滴,两滴,将我反复地拉入到回忆里面去。一滴,两滴,滴乱了我的心情和准备好的话语。
“萝卜。”我轻轻叫道。
“嗯。”顾罗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调整了坐姿。
“我...”我到嘴边的话语忽然像是包里没有整理的耳机一样,乱的整理不出个头。我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开口。
“我小时候做过很多错事,有时候常常因为回忆而陷入自责,我常觉得没有什么脸见你,但今天我...”
“小时候吗?”顾罗突然笑了,他打断我的话,饶有兴趣的说道:“你不经常说话,一说话一定语不惊人死不休,句句好像强词夺理,但句句好像都在理。今天你又把那时的不安全部转化成‘小时候’三个字的责任,真是精辟。”
顾罗的语气里面满是嘲笑,我知道自己酝酿了这么多年的煽情词汇是用不上了,于是我说道:“萝卜,我是真心诚意知道自己错了,你瞧,我这不是报应来了吗,那我也不求你原谅我,我最怕为了这个事情让你留下什么阴影。”我把手上的针给他看,撸起裤管露出我的膝盖。
“雷怎么没有劈死你呢,你这也叫报应?”顾罗道。
“你瞅瞅你这话,你这样说我还咋说,我年少无知罪恶滔天,也不至于报应到死吧。”我听了顾罗这沉重的怨气和诅咒,居然还觉得自己心里不平衡。
“我不怨你。”顾罗说道,“你也别费尽心思想要道歉了。”
我点点头,道:“终归是我负了你,我终归是欠你一句对不起的。”
顾罗活动着自己的手指,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按摩着。他的双手一直很好看,孟园曾经说过,为了这双手也愿意嫁给顾罗,况且那时候他还是个大胖子。如今的顾罗,线条分明,修长俊美,我想假如他愿意,一定会有许多姑娘排队在后面。
顾罗垂着眼睛玩弄着手指,道:“你说的我明白。道歉嘛,无非是为了与过往划清界限,妄想因为一句对不起,就弥补从前的不安和伤害。这都是人的天性,总是用一些看起来很生动的语言去覆盖曾经的种种。说白了,这么多年你已经把我们的曾经打包好了,要用一句对不起扔给我,让我一个人去承受。”
我愣住了。
顾罗说的没错,曾经做错的过往种种,怎么能用一句对不起就撇的干干净净,反而让对方去承担着那些过往。我真是很自私了,这些年来我不是酝酿着要给顾罗道歉,而是酝酿着怎么推脱自己的责任。
“我不愿意听你的道歉,你道歉了,为了你的面子,为了我的面子,为了大家以后的面子,我必须要装作宽容大度的原谅你。人们把这个现象叫做冰释前嫌,但已经冻伤了的心脏解封了又如何,伤害毕竟是伤害,会留下疤痕。这疤痕是我的私有物,你不能因为一句道歉妄图把它抹掉。
“但我也有私心,我并不想让你听到我的原谅之后,就这样释然地忘了我,释然地放下曾经的种种,我都还记着,你作为当事人,为什么要抛掉。我不同意。”
“我不愿意我的青春就用对不起没关系这样的字眼匆匆结尾。既然已经纠缠了,存在了,大家就背负着。”停了一下,他又说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存在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无力辩驳,我甚至被顾罗的言语刺刀,挑破了我最后的遮羞布,我是始作俑者,负有最深刻的责任,我点点头,道:
“真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