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来的不是时候,想着在来给她问一次脉,不想一来就碰到了萧池。得知九王妃不知去哪了,和风一时在房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池转脸,眼风扫到和风,和风忙说,“爷,姜汤是我亲手重新熬的,里头糖多,不辣,还能驱寒。这回,她不见了可真与我没有关系啊。”
萧池听了也未说话,出来一问,发现府里上下竟无一人注意到叶棠去了哪。
九王府的下人自在惯了,十几年来第一次见一向宽和的九王爷发了火。
最后,萧瑟秋风里,九王爷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冷声说,“都起来吧,不必跪了。看样子,九王府留不住你们了,每人多领三个月饷银出府去吧。”
这么多年来,九王爷从未苛责过谁。可正是这平日的不苛责,才能让他有今日的决绝,不骂不罚,干脆连人也不留。
众人这才明白,这九王爷做事,要么不闻不问,要么不留余地。可这究竟是不温不火事不关己的慢性子,还是深藏不露的狠戾决绝?
九王府上下数百余人,多年来竟无人能将自己侍奉的主子看透。
和风悄悄跟出来,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下,遥遥看见九王爷面前跪了一地的人,可谁也未敢出言相求。因为求也没用。
旁观者清,和风当时便明白了,有时候,宽容即是无情。因为你与我无关,所以我能容你的一切。说白了,不过就是一句,你如何干我何事。
所以,后来,府中上下皆说,为何这九王爷对谁都好,偏偏要对那女子百般折磨的时候,也只有和风能明白这九王爷心思。
这样的人其实偏执得有些可怕,他一旦认定了什么,便容不得半点瑕疵。他要你将别人剔除得干干净净,且里里外外,彻彻底底都得是他一个人的,哪怕不择手段。
可饶是他睿智过人,计谋无双,也无法洗干净她烙上了别人的二十年时光。
一日之内,九王府的下人少了一半多。
九王爷说完就转身离去,如此冷硬一面,谁也未见过。即便是要被赶出九王府,九王爷离开前,谁也未曾先起来,只低低俯身跪着。
甚至连承译也顾不上吩咐,萧池说完便出了门,看样子,他是要亲自去找这九王妃。
秋风萧瑟,晚天欲雨,街边一家小酒馆,一女子推门而入。
天不好,街上许多生意便做不下去,小小酒肆里一时聚集了许多避雨的市井之流。粗劣的烟草味,汗腥味,酒味,与昏黄的灯光暧昧交织在一起。还有属于男人之间的几句不雅咒骂或嬉笑,粗俗言语间多半离不开女人与酒。
外面雨未停,只听得小酒馆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有眼尖人看见这回进来的竟是一个女子。环顾四周,这熙攘拥挤的小酒馆里也就这么一个女子。
明明已经入了秋,早晚天气有了凉意,这个时候,这女子还只着了一身春衫。薄烟纱的长裙,浅白底,竹叶青的镂空绣纹。她来的时候没带伞,沾了一身秋雨,衣裳被雨濡湿了几分,耳鬓几缕发湿润润贴在白净皮肤上。
叶棠一进来,便不由眉头一皱,难闻的刺鼻味道迎面而来,她不禁轻轻掩鼻。四周一下雅雀无声,十几双眼睛一时间皆落在她身上,各怀心思。
叶棠从没来过酒馆,自然也就没注意这些,脚步一顿,还是到了柜台前。
掌柜的见了叶棠,不由往她身后一看,又问道,“姑娘,就您一个人?”
只见这姑娘木然点点头,“嗯,就我一个人。”
而后叶棠又对那掌柜的说,“给我一壶酒。”
“好嘞。”
掌柜的说着,一弯腰,拎出一个精致小酒壶来,酒壶不大,造型玲珑,甚是精致。
“这是本店亲酿的桃花醉,温润香甜,入口滑而不冲,且不醉人,最适合女孩子家喝。”
将那酒壶往叶棠面前一放,掌柜的说,“这一壶,十五两。”
叶棠掏了张银票出来,往掌柜面前一放。又看着那壶桃花醉摇摇头,随后将小酒壶往掌柜面前一推,“我不要这个。给我拿最烈的酒。”
掌柜的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如此数额的银票,见钱眼开,一边收了钱一边依言给叶棠换酒。
“若说最烈的酒,当属这烟花烧了。”掌柜的又问,“哎,小姑娘,九王府你知道吗?”
叶棠一听九王府,笑了笑,摇摇头,“不知道。”
掌柜的只觉这丫头没见识,一脸不可置信,“哎,九王府你都不知道?本店的烟花烧,多年来独得九王爷喜爱,这九王府每月都派一个小管家来我这儿拉酒,每次来都是装走满满一车,给您这个啊,准没错!”
烟花烧,出了名的烈,辣喉烧心。不仅难喝,寻常男子,不出三两盏,也定要醉倒。环顾今日这酒馆中,还没有谁敢问掌柜的要这种酒。
在座酒客都道,这掌柜的,这么烈的酒也真敢给一个姑娘往外拿。可最后竟是谁也没有阻止,似乎都等着看好戏一般。
只听得有人低声道,“想不到,这小丫头,还真是个烈性子,烟花烧也敢来这种地方喝。两口下去,还不定是什么光景呢。”
随后传来阵阵男人不怀好意的低笑。
叶棠接了掌柜给的那壶烟花烧,在一个角落坐下来。
都说酒能消愁,她却从来都没尝过,今日便来试上一试。
素手轻轻一翻,从桌上掀起一个扣着的酒盏来,才刚刚满出一盏来,一股浓烈而刺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叶棠只觉得胸腔中有什么在不住翻涌着,令人直想作呕。
压下那股想吐的感觉,叶棠端起酒盏,浅浅尝了一口,忽而剧烈地咳了起来。
她忽然就想起来,多年前的那天晚上,叶修庭喝了酒,深夜去找她,将她困在怀里稀里糊涂与她说了许多。他说,他禽兽不如,竟日日想着自己的妹妹。
可日升月落,光阴过处,最不堪留。少将军今日大婚,一切,自今日起,便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明明下午出来的时候天色晦暗,细雨朦胧,待夜幕稍稍一降,天色遇了晚晴,隐隐可见深蓝天幕上铺薄薄一层云,云后透着明亮的光。恰是一轮皎月,恍若被雨洗过一般,光华灼灼正欲出岫。
天公作美,花好月圆,倒是正适合洞房花烛。
叶棠捏着酒盏的手一紧,咬了牙,将盏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原来,那股向来她碰都碰不得的液体,还能瞬间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烧起来的东西,就叫酒。
下午出来的时候没吃东西,胃里又疼又空,她想吐,一张口,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好像那酒一下肚就化作了一团火,她只觉得胃里翻搅着烧着疼。
她缓缓伏在桌子上,身上开始止不住地出虚汗,所有的感觉都来自胃里的疼和身上的发热发痒。
不多会儿眼前视物模糊,朦朦胧胧中,她只觉得跟前围了许多人,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汗味,烟味,还有戏谑嬉笑声。
不过是一盏酒,她身上开始不停出汗,她伏在桌子上浑身无力,不多时春衫便都湿透。
眼见她额上的汗不住地冒,竟有酒后市井之流动手要解她的衣裳。
“烟花烧喝了不好受吧,来,脱了就能凉快些了。”
一阵唏嘘起哄中,果然有一双粗陋的手伸到了她身前。
叶棠死死攥住自己身前的衣裳,低声喝道,“滚!我哥哥----”
她原本是想说,我哥哥叶修庭是当朝少将军。
“这标准便是,棠梨叶落胭脂色。”
“叶棠,我谁都不娶,谁都不要。”
“你要杀我可以,但不能伤叶棠,一丝一毫都不行------”
言犹在耳啊,身边叽叽喳喳,甚是混乱聒噪,那后半句又生生被她忍住了。
周围人听了却笑了起来,那双粗糙肮脏的手甚至握住了她紧紧攥着衣服的嫩白小手。
“你叫我什么,叫我哥哥?大家听到了没,哈哈哈,来,好妹妹,再叫一声我听听。”
胃里翻搅得愈发厉害了,那人上前几步,身子靠得她愈发近了,她躲不开,只剩了想吐。
她狠狠甩了那试图碰她衣领的手,“滚!”
“呵,有意思,想不到,这女人还是个-----”
话没说完,一众围观只见那人突然离地而起,接连撞到了酒馆的几张桌子,最后重重摔在了酒馆后面的墙上。
那一脚踹在胸口,等那人落地的时候,嘴里不停大口大口吐着血,抽搐了没一会儿,那人便瘫坐在地上,瞪大眼睛,不动了。
“杀,杀人了-----”
整个小酒馆的人看着这突然进来的白裳公子,乱作一团,酒也顾不上喝,也不敢看热闹了,怕祸及自己,纷纷起身跑出了小酒馆。
“叶棠!”
喝了酒,她已经极难受,捂着胸口从凳子上滚下来,在地上缩成一团。
萧池欲伸手去抱她,她却仓皇躲着,“别,别碰我-----”
“叶棠,是我。”
看着地上的叶棠,他一下就想起来许久之前,叶修庭跟他说过的话,“叶棠她,滴酒不能沾,就连酒气也不行。只要她一沾了酒,便要浑身起疹子高烧不退,严重的话更会要了她的命。五味中,她有两味不吃,不吃苦,不吃辣。余下三味也要清淡------”
突然发觉,他什么都不甚关心的性子,却将这几句话记了个清清楚楚。
知她这样子一定是喝了酒,当即弯腰将她抱了。得赶紧带她回去才行。
她脸上已经红透,出了一身虚汗,意识也已经开始不清,认不得眼前人,只隐约中记得有人要当众脱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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