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下白石平整,一人静立,一人抚琴盘坐。
弹琴者身披鹤氅,笈带巍巍墨发轻飘,此时正拂手弄琴,铮铮琴音似伴汩汩清泉喧响天地之间,飘忽出宣纸流淌进谢容耳中。再看立者,负手于背,闭目仰首,似沉醉琴音之中,身上竟着九龙金袍。
非天子,莫敢着。
谢容沉醉画中,只觉二人便在眼前。可欲将二人脸面看清,却又觉二人身隐雾中,如何都看不真切。耳畔琴音铮铮作响,除此之外山河静寂。
不知为何,谢容只把画中人所奏之曲,与之前菊苑中兄长所奏之曲重合了去。
“容弟。”
“容弟?”
耳畔突传兄长声音,谢容身子一晃,撤目出了画中山水。侧头,只见谢荀正笑眼看他。
“兄长…我…我适才好像进到画中一般。”
谢荀闻言轻笑,“此画用笔遒劲,凝重有力,自成纵横奇峭之趣,又兼疏淡清逸之美。山水骨势清澈透明,又得山川刚柔。近景写姿而实,远景写意而虚,想来虚实兼顾间便将容弟纳身其中,容弟如此反应,也证此画着实是佳作。”
谢容听其兄只言画中山水,却不点画中人物,且此画之上半字未题,作画者何人亦无有落款。若是名家之作,定不会如此遮掩姓名,但若说不是大家之笔,如此绝妙山水,当世亦难得几幅。
“兄长,敢问兄长,画上二人是谁?”
谢容知兄长赏评此画时只言山水不提人物,自是心中不愿说。但他心中极是好奇,当下敛着眼眸轻声问道。
谢荀面上笑色微僵,抬眸复看一眼画中二人,又侧头见谢容颔首垂眸,似有似无一声轻叹。
“容弟,可还记得前阵菊苑中,你曾问为兄所奏之曲乃何人所作?”
谢容惊愕抬头,莫非画中人所奏曲子当真与兄长所奏乃同一曲?
“小弟当然记得,兄长说是乃前朝一琴师所作残曲。”
谢荀微微点头,“琴师名为白鹤,那日为兄所奏便是白鹤绝曲。”
“白鹤绝曲?那他身边那个男子是谁,怎得着九龙皇袍?”
谢荀正欲执爵的手微僵,转而便若无其事将案上玉爵满上,“他是前朝末帝,萧亭。”
“萧亭?那个传闻有断袖之癖的亡国之君?”
啪——
玉爵应声而碎,捏碎在谢荀掌中,清冽酒水被鲜血染的浑浊,顺着手腕浸染玄衣。
“哥?”
谢容见谢荀侧目深深看着他,一双狐眸中惹了几分怒意,记忆里,兄长从未生过他气…
静默良久。
“你切记,萧亭并非断袖,他与白鹤不过伯牙子期之意。”
谢荀低沉言语,声色之中似是尽力压制着胸中隐隐怒意。谢容闻言懵懂,木讷点头。但见谢荀手掌血流不断,忙起身欲去叫人前来包扎。
“容弟,你且出去罢,为兄无事,无需惊扰府中人。”
谢容听其兄言语淡淡,似是不愿再与他说话。虽不知兄长为何突然恼怒,但当下还是顺从他为好,待明日,再来请罪不迟。
“小弟告退。”
听谢容出了暖阁,谢荀抬眸,眼中略有迷离。
“谢家有子,名为白鹤,白鹤铩羽,甘囚长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