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样,一个咕噜坐起身,一双凤目弯得亮晶晶的说:“有事儿您说话。”
法海禅师放下了佛珠,这便是一个准备长谈的架势。
素贞直觉话题会很枯燥,就一边听着一边玩儿起了手指甲。
他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我十五岁入空门,二十岁得菩萨点化去峨眉山寻你,如今已经整整八年过去了,即便我们之间动手的次数比说话多,也算跟你有了八年的交情。刚同你相识时,我有点想要弄死你,几乎每次从峨眉山回来都要动嗔戒”
素贞抬起头说:“你头几年最烦躁的难道不是因为找不到路吗?”
法海禅师是个路痴,第一次找她的时候用了三年,第二次找过来也走了一年半。
法海禅师认真抠着蒲团上的小荷花道:“也有这个原因。但是更多的还是你总要气我。”
那个时候的白素贞,性子比现在还要恶劣得多。她总有着一些很讨人厌的恶趣味,比如他第二次上山的时候突然拉着他飞到山下,让他再爬一次。
再比如,让他陪自己下棋,答应下输了就下山跟他去寻许仙,结果又食言。
但是法海禅师最生气的还不是她的食言,而是丫的棋品奇差无比。悔棋,偷子儿都是时有的事儿。
那次两人打的也最凶。
他无法相信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顽固不化的东西,他诚心实意的去山上请了她整整八年,要是没有菩萨给的那根“绳”,估计还要再请八年。
然而下山以后的白素贞,也没让他省心多少。他就是回趟金山寺的功夫,她都能抓回一屋子的鬼等他回来化。只是,法海禅师还是觉得对她不住的,这就像是有人非逼着他吃荤戒素一样,她在山上当了那么久的妖大王,实在是没有道理一定陪着他来渡劫受罪的。
白素贞的性子虽不好,为人却很仗义。两人几次三番的遇险,她都拼尽全力相护。法海禅师不是不感动的,也正因为感动,所以他想要对她好一点。
但是,“我又真的不太懂得怎么对别人好。”
或者说,不太懂得怎么对女人好。他拿捏不好那个尺度,太关心了又好像失了分寸。他是个和尚来的,和尚就有清规戒律要守。白素贞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他就说过这个话。
也不知道是在提醒她,还是在提醒自己。
白素贞抠着长指甲的一端,没说话。
原先她的指甲都有两寸来长的,上次打架的时候损了不少,此时只剩下了尾指上的一小节,居然还似小水葱似的长得尤其“茂盛”。
她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又似乎不想明白,一面顺着指甲的纹路一面漫不经心的道。
“所以呢?”
“所以”他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思量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措辞:“所以我们之间可否像老友一样相处?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希望我们的距离可以”
“淡如水?”
白娘娘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上身前倾,直探到他的鼻尖一指处才停下,软糯轻喃。
“我们之间够淡的了,连点子油星都没有呢。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怎么玩儿的?要不要我教教你?”
白素贞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呼出的热气全扑在了他的唇上。那种酥麻的,异样的,又勾人心魄的滋味,于他而言是十足陌生的,也十足,有诱惑力。
他想伸手将白素贞推开,手指抬起来又放下去,捡起了放置在一旁的佛珠,偏了偏头道。
“你坐好。我们好好说话。”
白娘娘眼神转啊转的,身子忽地朝前一晃,鼻尖就很亲昵的蹭了一下他的。
“怎么好好说话,那换你教我吧。”
小和尚就使劲捻着手里的佛珠,捻的鼻子尖都冒了汗。干脆不捻了,倒像是跟自己生气了似的,红着脸去拿小几上的冷茶喝。
老白整个人都摊开在他的蒲团上,周身看上去都很懒,没骨头似的拧来拧去。她大概还是要占他几下便宜的,长袖之下的手却在起身之际,在他蒲团边儿上摸到了一样东西。
她其实也楞了一下,随即将它攥得很紧,很欢喜的问小和尚:“君子会藏友人的东西吗?”
法海禅师不明其意的转头,本已平静下来的脸色因着她手中那支粘的有些乱七八糟的玉钗,再次涨得通红。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瞪得圆咕隆咚的,指着她手里的东西说。
“这个,它那个原本是坏了的,我打算弄好了再给”
可叹法海禅师一代名寺住持,唯一磕磕巴巴说不好话的时候都是栽在了白素贞的身上。便如此时,他每说一句,她嘴角的笑容便多加一分。及至最后白素贞咧开了一整排的贝齿,法海禅师觉得,这屋是彻底呆不下去了。
但是他还是要重申一次:“我真的是要还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