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我觉得我姐姐肯定早就察觉出她身世有问题。一是邻居爱多嘴,二是我姐长得和我父母一点都不像。你们知道吗,我姐长得可像那外国人了。眼珠是褐色的,头发也是浅棕。小时候人家都以为我姐营养不良。”
“而且,我父母个子矮,你们看我就知道了。但我姐不一样,十岁时,我姐身高就超一米六了!”
王娇和雨晴瞪大眼睛,王娇说:“你姐就是传说中的混血儿。哦不,也许就是货真价实的外国姑娘。”
“差不多吧。我爸跟我讲过,那位叔叔长得很高,很英俊,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对了,我姐是他从上海抱回来的。那地方洋人也挺多的,对吧,阿娇?”
王娇点点头,忍不住催促,“那后来呢?你姐看到了那些信?”
“看到了,都看到了。也是从那儿以后我们俩的关系就有些疏远。后来,她拿着信去问了我父亲,一看藏不住,就把实情都告诉了她。不过,我爸没说她母亲是风尘女子,只说是在上海一家洋行工作的女职员。其实,我一直都觉这件事对我姐打击挺大,她高中毕业后,本可以留在武汉找一份好工作,结果却非要去农村插队,把自己这辈子都毁了。现在她也后悔了,估计是嫌那地方太穷,饭都吃不饱,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
“永玲,你是不是有点恨你姐?”雨晴斟酌片刻才小声问。
永玲叹口气:‘若说不恨那是假的,她若留在武汉,起码那里还有一个家,而且因为她,我父母才在后来受了许多委屈,结果她却先跑掉了,几年不跟家里联系。害得我父母整日过不踏实,生怕在外面谁欺负了她。”
可是,现在父母寻不到,身边只有一个姐姐,永玲又觉得万幸。
哎,人生啊,总是一个难题接着一个难题,就没有让人踏实过日子的时候。
“阿娇!”这时,高敏英从外面端着脸盆笑呵呵地走进来,下巴指指门外,“你家容川有请。”
女生们哄笑起来,王娇对她们瞪瞪眼睛,然后快步走出宿舍。外面,清亮的初秋夜空下,容川对她咧嘴一笑,露出两行大白牙。
“申请你写了吗?”他张口就问。
“还没呢。”
“为啥没写?”他有点生气了。
“因为……想酝酿一下,不知如何落笔。”其实王娇有点不好意思,别人都是回自家,她是回容川家。这么明目张胆,成何体统!
见她理直气壮的,容川忍不住一叹气,手背在身后无奈地说:“就知道你办事磨叽。好在我提前两手准备。”
准备?
容川笑呵呵地把手伸到前面摇一摇,得意洋洋,“瞧!我写了两份申请,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
“……”王娇无语。
容川走过来,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杆钢笔,打开写申请用的横纹纸,映着暖黄的灯光,抬手指一指下面,“喏,在这里签下你的名字,王阿娇同志。”
王娇终于反应过来,“不行,咱俩写的一样,指导员会批评的,万一回不了家怎么办?”
容川很无奈,“阿娇,难道我在眼里就那么傻吗?放心,申请内容写的完全不一样,现在赶紧签字,我这就交给指导员。”
王娇迅速扫了一眼申请,还好,她男友智商在线,没写“她”去北京是为了去他家,只说去北京探亲啥的。可指导员不是傻子,人家会信吗?容川拍拍胸脯,对王娇胸有成竹的保证:“放心吧,这东西就是走一个形式,没人会认真看。”王娇不知是真是假,忐忑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越琢磨越想签卖身契。
麦子收割到三分之二时,玉米成熟了。王娇她们班又被分配到去摘玉米。而容川和几个干活麻利的男生则负责看管脱谷机。脱谷机就放在连队里,一天24小时不停歇,晚上睡觉都能听见它在那里嗡嗡作响,像几千只蜜蜂飞啊飞。
几个男生是轮流睡觉,因整日待在脱谷机旁,容川已经产生了严重耳鸣,别人说话,若是不喊,他啥也听不见。
一天中午,宝良来叫他:“容川,齐连长叫你过去。”
脱谷机嗡嗡作响,飞出的玉米渣滓呛得人咳嗽,容川大声回:“七八号去哪儿?”
宝良心想这都哪跟哪啊,跑过去贴在他耳边又重复一遍。
“连长找我?啥事啊?”
“那谁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行,这里还有活!”
宝良把外衣一脱,“我来,你赶紧去。看样子,连长表情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