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窗边的景色也从树林变成的农田和农家小院,四松村终于到了。村路两旁都是典型的东北农家小院。屋顶,窗台,院子里,还有篱笆墙都是积雪,烟囱里飘出缕缕白烟,男人穿着厚棉袄,外面套一件动物皮毛做成的坎肩,头上顶着厚厚棉帽,手里提一把干活用的斧头,走起路来威风凛凛,王娇看着他们,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智取威虎山》里的座山雕。
东北人热情,何况又是一个村。卡车从进了村子,就一路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哎呦妈,大妮子回来啦。”
“是,二婶,回来看看俺爹俺妈。”
“这次带回不少好东西吧。”
“带回好多那,二婶,一会儿砍完劈柴,您带着三婶和小嘎一起来俺家吃。别客气,想吃多少都有。”
沈家院子门口,春妮娘早就等在那里,等车停好,弟弟妹妹们一拥而上,欢呼雀跃:“大姐回来啦!”除了即将成年的二柱,春妮还有两个妹妹,一个15岁一个11岁,还有一个2岁的小弟,正躺在春妮娘怀里。
下车后,沈二柱和两位妹妹负责把行李搬进屋里,春妮拉过王娇,对她娘说:“娘,她叫王娇,今天早上在火车站亏了她救了我……”一听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春妮娘感激不尽,赶紧招呼王娇进屋。“姑娘快进屋暖和暖和,火炕早就给你们烧好了。”
火炕烧的倍烫,王娇坐在上面不一会儿热出了汗。棉袄脱下来,只穿毛衣也不觉得冷。
“来,姑娘,赶紧喝碗粥暖和暖和身子。”知道王娇她们还没吃饭,春妮热了两碗菜粥,两根玉米和两个鸡蛋。王娇知道鸡蛋金贵,现在冬天,产量又少,就对春妮说自己不饿,把鸡蛋给令她。
“怀孕了,多吃点鸡蛋好。”
说实话,其实春妮妈不想给王娇鸡蛋吃,但只给闺女一人又觉得不合适,看见王娇把鸡蛋给了春妮,她暗暗松口气,最近天冷,雪下得大,积雪把一个鸡窝压漏了,死了两只母鸡不说,里面刚下的四个蛋也砸破了,为这事,春妮爸数落了她两天,说连个鸡蛋都护不住,春妮怀孕了,过几天就要来,吃啥?
王娇懂事,让春妮妈越看越顺眼,摸摸她的头,然后对自己家那几个姑娘夸赞道:“你们看看,人家南方小姑娘长得就是俊,细皮嫩肉的,在家从不干活吧?”
春妮知道王娇家情况,赶紧拦住她娘,说:“娘,俺爹呢?”
“去村里开会了呗。”
“啥时候回来?”
“那就不知道了,最近村里那几个老地主都病了,没人出去干活,你爹跟几个干部过去看了看,总觉得他们像装的,这不,正寻思召集村民开个批/斗/会啥的,这帮人那,两天不教育就上房揭瓦,你爹是村书记,这帮人真要想闹点坏,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爹就是心善,总想着他们岁数大了,不好意思批评,却忘了老奸巨猾那句话。”春妮11岁的妹妹振振有词地说道。
春妮妈拍她脑袋一下,“去,上那儿屋哄你弟弟玩去。”
“我才不去呢。”妹妹白了母亲一眼,然后坐在姐姐身边,眼睛却看着王娇和她褂子里的黑毛衣。
“妈,二柱定亲的事咋样了?哪天去女方家?”喝一口粥,春妮又问。
“托人看了,说后天是个吉利日子。”
“孙家这姑娘到底咋样?我还是小时候见过一回,感觉挺瘦的,不像是个干活的人。”春妮有些嫌弃地说。
在农村,女人身体好比长得好更受欢迎。
春妮妈把围裙上粘的一根鸡毛扔掉,笑道:“那是从前,小丫头还没长开呢,你也知道,那孩子命苦,刚出生就没了妈,后来他爸娶了一个不干活的女的,亏了死得早,又续了一个贤惠的妻,不然这丫头后半辈子可就完了。”
听春妮妈的意思,孙姑娘的父亲后来娶了自己原先媳妇的妹妹,也就是孙姑娘的小姨,这日子里才开始有人疼。虽然先天不足,但这几年长结实了不少,她人长得本就漂亮,如今出落得更加水灵,临近的几个村不少男青年都属意她。
“长得漂亮有啥用?还不是一个没文化的!”春妮的小妹妹嘴巴一撇,似乎对即将来到家里的嫂子很不满意。拽拽春妮的袖子,愤愤不平地说:“姐,你不知道,其实咱爹一开始根本不同意这门婚事,孙家虽是贫农,可那女的没上过一天学,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你想想啊,咱爹好歹是干部,是村支书,咋能娶个文盲做儿媳,但咱哥也不知吃了啥药,就执意要她,丢人!”
好厉害的小丫头!虽然这事和自己没关系,但王娇已经开始为那个还没过门的孙家姑娘感到担忧了。
“婶子!”忽然,院外有人喊了一嗓子,声音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爽朗。
“来了!”春妮娘招呼着跑出去。
“哎呀!是容川哥!”小妹妹眼睛一亮,欢快地跳下床,连帽子都没戴就跟着跑出了屋。
“谁啊?”王娇伸长脖子往窗外看。见一位穿着军大衣戴厚帽子的高个青年站在院子里与春妮妈说着什么。
春妮笑道:“那是容川,李容川,在农场劳动的知青。”